一位人妻與母親的海外遊牧生活甘苦談 | 美國育兒生活

April 7, 2018

一家人，旅外兩年，三口加一，四個城市，五個居所。

春天來了，這是我們這趟踏進美國後的第三個春天。兩年半前，我們一家三口離開台灣來美國，沒想到這一待就是兩年多，從來沒離開台灣這麼久過，時常想念在台灣的家人、朋友，還有那從小待到大的城市。

六年前和先生一起從南加州大學 (USC) 碩士班畢業後，沒想過有一天會因為求學而再次回到美國生活。記得三年前當先生跟我提起想再回美國拿個管理的碩士學位，懷孕中的我馬上拒絕，想像兩個原本都有工作的人，在小孩出生後同時無收入的生活 (我當時已有可能得請育嬰假的心理準備)，光想就讓人覺得沒安全感。護子心切的公婆當然希望媳婦能支持兒子，婆婆多次提到先生年輕的時候跟她說他三十多歲才要結婚 (而我們其實二十多歲畢業沒多久就結婚了)，甚至說如果今天她兒子未婚要出國讀書就簡單多了。(請別誤會，雖然我們婆媳偶有溝通方面及教養觀念上的意見分歧，但整體而言我是很幸運有位好婆婆的。) 我並不是什麼台灣好媳婦代表，聽到婆婆說得好像我和孩子拖累他兒子前途似的，當然不滿回娘家訴苦，原以為希望子女都待在身邊的父母一定也不會希望女兒、女婿，以及即將出生的孫子搬到國外，但我那好有智慧的父母卻說為了我的婚姻幸福，既然公婆都支持他們兒子的決定，我應該給先生一次申請學校的機會，反正申請也不見得一定會上，以免將來工作發展不順，可能會怨我當初阻止他進修。於是，這一申請就開啟我們一家的「遊牧生活」，在先生收到西北大學錄取通知、確定我們一家會搬到國外後，我能感覺到我父母內心的不捨，但謝謝他們理性又有智慧的建議，讓我做了這個我相信對我們一家最正確的決定。

許多朋友羨慕我們這幾年能在國外生活，我確實也感謝先生當初的決定，並感恩擁有一家人在美國生活的機會，但旅居外國的生活並不如大家想像的那麼輕鬆快活。銀行戶頭裡的存款急速遞減不說，外國人 (尤其是拿配偶簽的人) 大概都領教過在美國沒有社會安全碼 (SSN) 要辦理一般人覺得很容易的事 (如申請信用卡、辦手機、考一張駕照等等) 有多麽麻煩。最慘的是今年二月因為簽證身份轉換問題，新簽證沒拿到但駕照到期無法順利換照，於是我們一家經歷半個月無人能開車的窘境，如果住在芝加哥或是紐約那些大城市還好，但我們住在 literally「沒車等於沒腳」的密西根，加上外面到處都積著厚厚的雪也不可能走路出門，買菜有困難不說，先生上班還得拜託同路的朋友接送，一家人就這樣被困在家裡長達兩週。

先生在芝加哥求學期間我們因為生二寶又再搬了一次家，畢業後因為先生工作舉家搬到密西根。還好當時有家人飛來幫忙顧小孩，我和先生一人一台車，大雪中開了五小時自己搬家，再開五小時回去接小孩。大部分傢俱我們在芝加哥已賣掉，因為知道半年後得再搬一次家，這短租半年的房子我們沒多買其他家俱，很多東西也沒拆箱，一家人就在這沒有沙發、紙箱環繞的家先住著。因為租屋的屋齡舊，洗衣機和烘乾機也挺老舊，烘衣機裡的出風口甚至有燒焦的痕跡，我們實在不太敢使用 (特別是還有嬰兒的衣物)，於是上網買了「手轉式洗衣機」，沒錯，就是利用手轉翻滾洗衣桶來清洗衣服，每天先生下班回家都得洗上好幾桶衣服練手臂，尤其小孩還小容易吐奶、或是衣服吃飯吃得髒兮兮。還記得半年後搬新家時看到新買的洗衣機送來感動得快流淚，現在每次使用洗衣機和烘乾機都是滿滿感恩，洗衣機真是生活中重要的發明之一。不得不提起剛搬來時很幸運認識的好友 W，謝謝她當時主動提議出借洗衣機，讓我每週帶無法塞進手動洗衣機的這些小孩吐奶床單、被子和浴巾到她家去洗，出外真的是靠朋友啊！

當時搬進這紙箱環繞的公寓，我和先生還是挺知足的覺得那公寓裡動線很不錯，一直到兩週後家裡開始出現「爬蟲類」。我一直都非常害怕蟑螂、蜘蛛和其他昆蟲，搬進公寓兩週後，某天家裡地毯上開始出現幾隻小蟲，為母則強，為了大部分時間都躺在地墊上玩耍的寶弟，我只能試著克服內心恐懼拿著厚厚的衛生紙抓起蟲後丟進馬桶。第一天大概看到三、四隻，後來幾天每天約十幾隻，第二週開始每天二、三十隻，想帶著小孩逃出門，但屋外零下十幾度並下著大雪，加上當時家中唯一的一台車被先生開去上班，我每天都處在崩潰邊緣。好友 W 要我把蟲拍下給她看，她一看說這好像是美國常見的「roly poly」(怕蟲的朋友請小心 Google 會有噁心圖片)，上網一查發現 roly poly 一般是住在戶外有花草的地方，剛好我們屋外就是 (被大雪覆蓋的) 花園，我猜想應該是屋子老舊，牆角木頭爛了有洞 roly poly 才鑽進來避冬。W 真是我救星，因為一查才發現 roly poly 根本不是昆蟲，差點就買了對它無效的殺蟲劑。我們把靠牆的紙箱推開，發現整排牆角都是 roly ploy，雖然噁心但至少找到來源，馬上拿膠帶封住整片牆角；接下來的日子，雖然偶爾還是有幾隻漏網之魚，但比起之前幾十隻的 roly poly，面對這少數幾隻我已可以淡定的拿吸塵器解決。

每天我都會探頭到紙箱後檢查牆角數次，某天，靠近大門口牆角出現長達三公分看不出來是什麼蟲 (其實我太害怕不敢看太仔細)，眼看距離先生下班時間還有三小時，非常怕那隻蟲爬到客廳地墊附近，但同時艾寶正在房間哭喊著叫媽媽，我一邊跑到房間安撫，一邊跑回牆角注意這蟲的動態，艾寶受不了我一直跑出他房間而變本加厲地哭喊，這時我跑回牆角時發現蟲它失蹤了！理智斷線的我跑回仍在哭鬧的艾寶房內對他咆哮著因為他的哭鬧讓蟲不見了。這是我第一次對他這麼瘋狂又失控的吼叫，看著他一臉驚恐我馬上後悔，緊抱著他道歉，接下來的時間我就這樣抱著兩兄弟無助地坐在地墊上觀察四周有沒有蟲靠近，一邊 text 先生問他能不能早點下班回家。先生下班回家，一開門看見我們母子三人坐在地墊上哭，這經典的一幕我們應該都很難忘，現在回想已經可以一笑置之，但當時真的很絕望啊！

去年六月我們搬離「昆蟲館」住進新家，也買了傢俱，交了一些朋友，幫艾寶找了學校，生活慢慢步上軌道。去年九月，我的家人從台灣來拜訪，面對家人來訪我當時一則以喜、一則以憂。首先，我平常照顧兩個小孩的生活其實非常忙碌，加上滿三歲的艾寶真的就是從 terrible 2 進階成 horrible 3，雖然是個愛笑寶寶，也很愛學習，但每天一點點小事都會崩潰大哭，我一直都希望能用蒙特梭利方法教育孩子，即使無法完全做到蒙式育兒，但也盡量做到不打罵小孩。這和小時候父母對我們的教養方式大相徑庭，我擔心我父母看到孫子時不時的崩潰會忍不住插手；又擔心父母再次給我壓力要我 (百忙之中) 去考個律師執照，也擔心我和先生沒辦法好好「招呼」他們，讓他們敗興而歸等等。沒想到這趟他們來分工地徹底，我父親負責煮飯、母親負責幫忙照顧寶弟，我妹妹負責陪艾寶玩。在美國天天煮飯、顧孩子的日子，一直都是我在照顧家人，這麼久以來終於又有「被照顧」的感覺，讓這些日子被強迫堅強的我突然能有「休息」的時候，這才感覺到自己真的覺得好累，身心都是。在家人即將返台那幾天，又聽到我們在密西根最先認識、非常親近的朋友一家即將在一個月後搬回加州，在異鄉即將和家人、朋友告別讓我突然覺得好孤單，這是我們搬到美國這兩年多來第一次覺得在國外生活這麼孤單。

接下來的半年，精神上的壓力讓我臉上狂冒痘，導致臉上隨時都有十幾顆紅又痛的痘；右手因腕隧道症候群而疼痛，嚴重時候幾乎無法舉起手，造成生活上許多不便，這些精神壓力影響生理、再因生理狀況變糟而影響心理，導致過去幾個月很多時候情緒上都是很沮喪的。很多朋友覺得我把小孩帶得很好、教得很好，而大部分時間都在反省檢討怎麼教育孩子的我只能心虛地收下讚美。一個月前是我在美國最低潮的日子，每天都在做不完的家事及小孩的哭鬧聲中度過 (孩子們並不是一直都在哭鬧，大部分時間也是笑聲不斷，只是地雷很多，一不小心就變臉)，看著以前玩在一起的朋友們有了孩子都還是很有事業心，在看看自己，我開始自我否定，因為皮膚狀況糟不想出門，也開始在小孩的學校教育上鑽牛角尖、自尋煩惱。還好這段時間一直陪著我 (同時也身為我心靈導師) 的好友 E 發覺不對勁，一直開導我、提醒我，我才發現自己這陣子真的有憂鬱、焦慮傾向，也開始提醒自己對某些事情不要太執著；先生開玩笑地說我這「產後憂鬱症」也遲到太久，但謝謝他開始幫我分擔更多家務以及偶爾讓我晚上能出去透透氣。全職媽媽真的是很很辛苦又很難有成就感的「職業」啊！如果你身邊就有一位，請時常關心她，不要忽略她的感受 (以及她的「精神狀況」)。

這一個月我「症狀」好很多，除了謝謝先生以及好友 E 這段時間的精神支持，也謝謝我那如同親妹妹般的小姑 Chiao 給我的鼓勵，上個月她告訴我她好幾位正在經歷結婚或是生子的朋友都從網路上搜尋到我的文章，細讀之後才發現我是 Chiao 的嫂嫂，Chiao 告訴我她朋友都覺得我分享的文章對他們很有幫助，我很驚訝我那荒廢半年、一年的網誌竟然還有人在讀。我一直沒勇氣打開自己的網誌，很怕看到自己之前分享的那篇廣受迴響、引起很多媽媽共鳴的正向文章，這次聽完 Chiao 的鼓勵我決定再繼續開始寫網誌、繼續分享生活。從 2014 年開始在痞客邦寫度蜜月文章，到後來網誌搬家自己架站，再轉給網站代管公司管理，又再自己把網站搬回 Blogger，網站搬來搬去亂七八糟的。最近終於重新整頓，花了好幾個半夜自己架設網站整理了上百篇文章，不會 Photoshop 但自己設計了簡單的 logo，連我都要佩服自己了，哈哈！

最近因為整理這些被搬得亂七八糟的網站們才發現，我那些不專業的文章們累計竟然也有百萬點閱率，自己都覺得不可思議。謝謝 Chiao 的朋友們、好久沒聯絡卻因為育兒又搭上線的朋友們，以及網路上素昧平生卻在我的海外育兒筆記臉書專頁上認識並彼此打氣的媽媽們 (甚至爸爸們、或是艾寶的粉絲們) 的支持與鼓勵，未來不知道我們一家還會在美國待上多久，但接下來的日子希望自己能好好為自己紀錄，也和大家分享育兒生活中的經驗及心得。歡迎大家加入我的海外育兒筆記臉書專頁和我聊聊天，分享育兒甘苦、生活哲學，或是一起討論育兒方法都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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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S. 即使為了先生學業搬來美國，我其實很感恩先生的決定以及家人的支持讓我們有來美國生活幾年的機會；雖然為了孩子們的童年放棄工作，但當艾寶說「我愛爸爸，也愛弟弟，但我最愛最愛的是媽媽」，以及孩子每天送上無數次的親吻和擁抱，這些和孩子們間的親密連結也讓我很感恩有全職媽媽這個選項能選擇 (雖然這並不是一個輕鬆的選項)。